靜雯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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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相信命運嗎?
如果命運在我的生活中不起作用,那麼我怎麼解釋我上週在香港旅行時發生的事情呢?
我們本應該在印度尼西亞的巴厘島(Bali, Indonesia)停留,但巴厘島的火山噴發,結束了我對陽光明媚天氣和美麗海灘的渴望,當然我可以選擇另一個計劃。由於社區人士希望由西華報主辦新一屆西雅圖市長杜爾肯(Jenny Durkan)的慶祝晚宴的計劃,但意外的是時間被安排在我行程之前。很多朋友都知道,在一場要求全力以赴的慶祝西華報35週年晚會之後,我真不想再計劃另一項晚宴活動。但是,如果這個活動是為了社區的話,我又怎麼能拒絕呢?
丈夫建議我們在香港逗留的兩星期間,可以在12月23日前往澳門或中國遊訪幾天。為什麼我當時不感興趣呢?好像我已經料到這段時間我得留在香港,但令人費解的是,好像我有遠見似的。
在香港似乎是一個可預見將度過一個安靜的平安夜晚餐,但卻竟然成了懸念、拒絕和恐懼的日子。當我想到這些事的時候,我感到是上帝安排了這種方式,讓我一直留在香港不去他地,照顧一個意想不到的危機。
12月24日
那是我永遠不會忘記的聖誕夜。丈夫的前高中同學邀請我們與他的家人一起在一家著名的中式火鍋名店Megan’s Kitchen吃午飯。
餐廳給我們提供了令人難以置信的午餐,但菜不是從原有的菜單上點的,因為餐廳東主和請客的主人是好朋友。以湯來說,就是用超過10種不同的成分製備的,這是我吃過最好的聖誕餐點之一。我喜歡這個盛宴,沒有意識到這實際上是一天中最美好的部份。
午飯後,我興致勃勃地去拜訪了患過抑鬱症的高中同學,所有的童年朋友都很高興再見到我,我想她也會欣喜看到我,但我錯了!
我們已有3年沒見面了。我以為我會讓她振作起來,之前我從來沒有機會去看她。然而她不想見我和另外兩個同學,不管我請求多少次、按門鈴、敲門,她都不打開門,雖然她早就同意了我們的拜訪。
當我知道她在家卻不開門的時候是有些懊腦,要麼就是我的說服力不足以說服她開門,要麼是她需要有更大的勇氣才能面對我們。對於患有抑鬱症的人來說,任何事情都會引發焦慮和悲傷,他們不斷被面臨的挑戰壓倒,他們無法將意想不到的事情變成奇蹟、興奮和希望,感受到簡單的快樂,體會到其他人的溫暖和善意,這真是一個悲劇的生活。我一點也不生她的氣,我只是希望自己能夠幫助緩解她的痛苦。當我年少沮喪、對未來看不到光明前景時,她是鼓勵和激勵我的人之一。她是一位幽默的領袖,曾說她可以從我的掌紋上看到有一天我會成功的。一個沮喪的少年我生活在一個破碎的家庭,我相信她,並且看到了我未來的光明。
這趟拜訪雖未達成目的,但好處是我們一同去的3個老同學,到了樓下的一家咖啡館喝茶,談天說地的追憶著過去歲月的點滴。
我不知道同學拒絕開門見面,會是一天中最糟糕的一部份。在越南餐廳吃晚餐時,我打開手機照下了主菜,在手機中也出現了一則短信——「護理之家呼叫——媽媽有狀況,必需去醫院……有沒有你在香港聯絡的電話號碼作為聯繫人?」這是一個小時前我在德州(Texas)的弟弟發出的短信。養老院的人沒有我的聯繫資料,所以他們打電話給弟弟。
在回香港的每天早上,我都會探望住在養老院的媽媽。她有老年癡呆症,起初她不認識我,經過很多的解釋和指引,她抓住了一點概念。 12月24日上午,她看起來很好,甚至指引我看看坐在她對面的那個人,他的眼睛裡流淌著淚。我想,他感動地看著媽媽和我握著手,他沒有訪客去看他。媽媽時不時地吻著我的手,把我的手握在臉上, 她甚至摸了摸我的臉。媽媽會和我一起笑、傻笑和哭泣。很多時候,我們轉換父母和孩子的角色。她是孩子、弱者和需要的人;我成了父母、保護者、安慰者。我們雙方角色很明顯顛倒了,媽媽喜歡我餵她吃飯,所以我常做這事。讓我滿意的是我能夠挺身而出,給媽媽寬慰和愛。
現年87歲的媽媽,大半歲月被眾人稱為美女,但如今卻如此的脆弱和疲憊,她的身體和精神超過80%都已衰竭。它會成為我自己未來的鏡子嗎?我並不幼稚,也沒有為此而悲傷,而是想到老齡化過程中能做些什麼,來保持我們生活的質量?
其實在我手機上有一個來自療養院工作人員的一則中文短信列表——奶奶有發燒,臉色蒼白,我們決定把她送到醫院。另一個短信是關於她被送到的哪家醫院資料。我不是每秒鐘都在檢查我手機上的短信,因為我從來沒有想過媽媽會在醫院裡。
有兒子在場是件好事,他把我們送到醫院。當我們到達東區醫院的時候, 發現媽媽因為第一家醫院已經滿床位被轉到了另一家醫院。所以兒子把我們帶到灣仔的另一家醫院。我並不心煩,養老院沒有給我正確的信息,但我很高興終於找到了媽媽。
她的臉發白像幽靈般,隻手劇烈地顫抖著,好像癲癇發作。雖然她的外表震撼了我,但我仍試著握住她的手,讓她冷靜下來。媽媽說:「我快死了!」
「你感覺如何?」我試著靜止她顫抖的隻手。
「我累了,覺得要小便」她回答,我轉告了護士。
護士說:「她穿著尿布,隨時都可以小便。」老年人因為無法控制腸胃和膀胱,因此都使用尿布。
「為什麼她的 手顫抖不止?」我問護士。
她說:「我要她戴上氧氣管,這對她有幫助。」但是媽媽正在抵抗要戴在她鼻子周圍的管子,她一直拉扯著管子不聽護士的話,看來是害怕有人試圖謀殺她。護士別無選擇,只能把她的手綁在床上。媽媽的制服上帶有繩子,所以護士能把她綁在床上。我走的時候大約是晚上11點,我看到媽媽處於如此糟糕的境地感到難過不堪,我不確定她是否能活過今晚。
12月25日
第二天早上,媽媽看起來像個新人似的,臉色不再蒼白色卻隱約有一點粉色,鼻子裡也沒有插管。媽媽對我微笑,向我展示她手上的針。護士說這是抗生素,因為在她的血液和尿液中發現了細菌,老年人感染各種疾病並不罕見。
是什麼樣的細菌? 由於是新年假期,實驗室報告得在4天後才有結果。我問:「她什麼時候出院?」護士說:「不知道,醫生正在度假。」
醫院有嚴格的規定,訪客探病時間是從上午11:30分到下午12:30分。院門會在11:30準時開放,所有的訪客都會衝進來。媽媽是她病房裡的6名病患之一,醫院裡大約有10間老人急診病房,但只有5、6名護士和助手照顧著50多位老年病人。
我不知道媽媽昨晚是怎麼安睡在其他病人的呻吟和氧氣罐的嗡嗡聲,在整天都亮著燈,沒有房門只有隔簾且是在男女病人混住的房間裡?她要怎麼安處在訪客的喧鬧聲和包圍在關愛他們的人們中?雖然香港醫院被認為是亞洲最好的醫院之一,但具諷刺的是,這些標準在美國是不可被接受的。
12月26日
醫院的食物從來沒有吸引力,但它是有營養的。所以在得知媽媽進醫院後,我帶了媽媽喜歡的食物,朋友們給我發了一則關於能量飲料(energy drink)的訊息。她喜歡奶類食品和麵包,包括我從不同的麵包店買的金槍魚(tuna fish)麵包和鹹牛肉(corned beef)麵包。兩天後,她接受了醫院的食物。我想當人餓的時候是沒有太多的選擇的。
12月31日
跟媽說再見是很困難的。她空白的凝視目光,讓我想起了老年癡呆症患者如何在思想和現實中迷失方向。也許,她不能理解我離開她要返回美國,直到2018年我才能再回來看她。
表弟和她最喜歡的孫子將在1月份的假期後回來看媽媽。當他們離開時,我是她意外的穩定力量。
對發生的這件事,我的朋友說:「這是你媽媽的祝福,要你和她在一起」。媽媽需要我的時候,我在她身邊,這也是我的祝福,而不是命運引導了我,讓事情的過程是如此的完美順利。
謝謝上帝!讓我和家人以及在香港的老朋友們度過了一個有意義的假期。毫無疑問,過去幾個星期發生的一切是其來有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