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早知道西雅圖,是因為我認識了一位美國朋友,他來自這座城市。在我還未身臨其境前,他不斷地給我寄著城裡的街景、市中心的太空針塔、華盛頓湖、清澈的小溪、大學的櫻花、潔白潔白的雪等等的相片。想像裡,那雖不是很多人認為的繁華的美國大都市,但該是個美麗的地方。在中國被國際社會孤立的年代,民眾對國外現代城市從一無所知,到開放之初盲目地以為,美國每一寸土地上都同樣豪華錦繡,致使許多人來到這裡的第一刻,產生心理反差,懷疑這真是美國嗎?怎麼是這樣的?
當飛機越過太平洋,降落在西塔國際機場,聽鄰座的人談論西雅圖是美國的山區。我心裡一個咯噔,那時從國人嘴裡說某個地方是山區,那意味著不是什麼好的地方所在。
那是在2月,20年前高速公路對我來說是新奇的,只是天空灰蒙蒙的,與水泥路一色,那是西雅圖最不好的季節。在沒有冬的白雪和春的繁花之間,又是經過長途飛行和入海關的折騰,空氣中的陰沉侵入我疲憊的心底。西雅圖給我的第一印像真不怎麼地。晝短夜長,早上7、8點天亮,下午3、4點就要黑的樣子,還天天見不到太陽,令我這個從亞熱帶移植來的生命,明顯覺得陽光的缺乏。這可不是相片裡我所嚮往的,滿眼青山綠水、碧海藍天、雪山白雲的那個城市呀!
直到春天來臨,大地復甦,西雅圖像破繭而出的蝴蝶,才五彩繽紛起來。不僅花開了、人也動起來,各種各樣的集會在海邊在公園,愈來愈多。特別到了週末,陽光燦爛的日子、登山下海、燒烤遊戲。慢慢的我開始認識安下家的西雅圖。
從大洋的彼岸,來到了隔洋相望的美西,可以常到海邊去漫步,這是我喜歡的!老家離海不遠,不時就會在海島度個週末。只是錯位後的我東西不分,帶著固有的在中國時的印像,看到海就以為那是東邊。是落日提醒我,面向的大海已經是西方。
認識這座城市是從它的名字開始的。西雅圖,是以本地一個印第安酋長的名字命名的,所以帶有濃厚的印第安人的氣息。生活在這片海域的印第安人,與西方人比較早就有了貿易往來。歐洲人開著船,用小商品像彩色玻璃珠金屬飾品,換取海豹海獅皮等等。
酋長身材高大、勇敢有智慧。他的父親就有一些白人朋友。作為海灣大部落的領袖人物,與美國政府簽訂土地條約的重任自然落到了他的肩上。他選擇了合作而不是戰爭,協助白人建設起這座城市,所以就以他的名字來命名了。但在簽約時,他發表了那篇著名的演講,告誡白人,人只是自然的一份子,不可能真正擁有大地,並要他們善待大自然,否則發生在動物身上的也會發生在人的身上,因為萬物同屬於一樣的呼吸。他的不反抗,招到一些印第安人的報復,幾次差點被刺殺。
在這裡, 印第安人隨處可見,許許多多的印第安部落環繞著西雅圖地區,大大小小的博物館裡,都有他們的一席之地,印第安人的圖騰柱和工藝品也是這個城市不可或缺的一景。城裡著名的派克市場,就是一百多年前印第安人開創的。稍微留神,就可發現有印第安人在某個劇場演出或講他們的故事。在城裡每年有幾次部落大聚會,一連幾天在西雅圖濃裝隆重上場,並免費對公眾開放。他們身著本族服裝, 敲著鼓、跳自己的舞、唱自己的歌、賣各自的工藝品。1999年,瑪喀族印第安人重新被獲准捕鯨,被當作重大新聞,弄的在全美都沸沸揚揚。當看到西雅圖酋長那一篇著名的宣言時,深深觸動了我,思索起人與自然的關係。後來寫了他們的故事,就是已經出版的長篇小說《西雅圖酋長的讖語》。
在晴朗的夏日, 氣候宜人, 處在普捷灣中的西雅圖城附近,風輕輕水寂寂,得天獨厚成了帆船的天下。那片片彩色的風帆,在藍天碧海裡游弋,襯著遠處層層迭迭的山巒雪峰,帶給常常坐在岸邊觀賞的我以極大的誘惑。後來找著機會也去體驗了一把。我從小喜歡坐船,迎著浪濤,乘風破浪的那種豪邁,是多麼令人興奮啊!在波濤起伏中高聲歌唱,在驚濤駭浪的顛簸裡叫呀笑呀,把歡樂匯入喧囂的濤聲之中。那時,根本不知道危險為何物,洶湧的浪頭愈高愈覺得過癮,也愈叫的狂。驚險,是人精神的興奮劑,會促人奮進;而無聊才是可怕的毒藥,會使人類毀滅。
人的意念不時會令我自己驚奇,沒有來由跳出來的一個念頭,都有實現的可能。想來美國突然就有了機會,看著看著帆船,就有人請你上去乘風破浪一番。
西雅圖東面是華盛頓湖, 西面是海灣。那是一個不寬但很長的湖,從湖的北端沿湖濱路開車到南部的盡頭,要花一小時。在湖南邊的公園,西雅圖的天然地標雷尼爾雪山,在風和日麗的日子,倒映在湖中,雪白湛藍翠綠,相襯著顯得那樣潔淨,纖塵不染,讓人不由地讚嘆,好一個清明世界啊!
從接近大自然的登山露營,到了解本地的人文景觀,參加讀書會、新書宣傳活動,這座城市已經不再像從前在波音公司的訂單中沉浮,微軟、谷歌、亞馬遜、阿裡巴巴等等高科技公司的成立,使這裡充滿活力。人口百分五十多受過高等以上的教育,更加讓城市有了文化之都的美稱。這裡各種讀書會就有四百多個,中國人耳熟能詳的作家每出版新書必到這裡推介。哈金、高行健、莫言、余華、白先勇等都在西市見過面,聽過他們的演講。
隨著時間的流逝,對這塊土地愈來愈親密的接觸,從起初的陌生不適應,到現在感情深厚得離不開了。日常生活中的最愛,要數在前庭後院的肆意揮灑,安排花草樹木瓜果蔬菜的方位種類,葡萄豆子在架子上各就各位,一年裡,盡可能長的時間有花有菜。對土地的熱愛,要感謝在國內時下放又下鄉的那些年,參與農業生產勞動培養出來的。親眼看見春天裡,農民伯伯走在田埂上、地頭邊時,從口袋裡掏出黃豆種子,不聲不響、東撒西下地不放過巴掌大的地方。一顆種子,到了秋天就是一捧豆子。那不是自留地,收成之後是歸生產隊所有。
在西雅圖,住公寓沒院子的人,如果想有一塊地調劑一下生活,附近就有公共菜園可以申請。那也是一種社會的團體,一年交幾十美元,澆地用的水都不夠。但是,每年要參加幾小時的義務勞動,因為周邊要整理、除草做堆肥什麼的。到了收獲季節,組織大家聚餐聊天,用地裡的瓜果蔬菜加一些魚呀肉的燒烤。平時勞作時,大家互相交流談話交朋友。
剛來美國時,就看到高速公路上24小時車來車往的,特別夜晚一條白一條紅的線在不停流動,站在橫跨公路的橋上,很茫然不知道人家都忙些什麼。許多從國內來的人,覺得美國人的生活是好山好水好無聊。後來才知道,這裡有各種各樣的團體、俱樂部,你有什麼愛好,都可以找到組織者。而外來者沒經過一定的時間,找不到頭緒,參加不進去。我有了狗狗,才知道本地有養雪納瑞這種狗的組織,在公園看我有這種狗,有位女士就建議我加入她的團體。
兩個個體結為夫妻在一起生活,需要磨合;一個人到新的環境、住進新的房子一樣要有認識、相互適應的過程。現在,我已經深深愛上了第二故鄉——西雅圖。不僅是冬暖夏涼的氣候,甚至綿長的雨季我也接納。因為在淅淅瀝瀝的雨中,看著花花草草滋潤歡暢的樣子,你沒法不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