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Juliet Fang
和許多第一代移民的孩子一樣,我在小學和中學的時候也被一種強烈的願望所困擾,那就是拋棄我的中國根,讓自己看起來像一個「美國」孩子。我不穿媽媽從中國帶來的衣服,不好好練習普通話,最重要的是,我拒絕吃我的食物。把我的魷魚乾藏在油膩的食堂餐桌下,最讓我尷尬的就是別人聞到我的食物時捏起鼻子的舉動。
但現在,就像哈比芥末豌豆(Hapi wasabi peas)、擔擔麵(dandan noodles)和米餅(rice crackers)這些我從小就吃的「民族」小吃已經擺滿了每一家庫存充足的雜貨店的貨架。海苔是常見的零食,而像魚露、泡菜和壽司這類所謂「有挑戰性」的食物,現在非常流行,甚至吸引了許多廚師和美食博主的好奇。
事實上,根據市場研究公司Euromonitor的數據,亞洲食品是美國增長速度最快的美食。John Bender在《早餐俱樂部— The Breakfast Club》中評論Claire壽司(Claire’s sushi)稱,「你不會接受一個男人的舌頭在你嘴裏,但你要吃那個嗎?」從那以來,所有這些炒作似乎已經讓我們走了很長一段路。然而,作為一個仍在尋求了解自己種族身份複雜性的年輕華裔美國人,我對目前這種追捧持保留態度。
最讓我困惑的是,人們怎麽能夠一邊大口地吃著餃子,一邊卻對那些包餃子的人視而不見。對亞洲食品的需求伴隨著亞裔仇恨犯罪同步增長。自2020年第一季度以來,直至2021年第一季度,針對亞裔的仇恨犯罪報告增加了164%,此前亞裔仇恨犯罪的歷史性激增在很大程度上源於新冠疫情。與此同時,當亞裔的老奶奶和老爺爺在奧克蘭和紐約的街道上被吐唾沫、被踢得渾身是血,直到哀嚎時,整個國家都在擔心卻是會不會出現珍珠粉圓的短缺。
《大雜燴:美國中餐文化史–Chop Suey: A Cultural History of Chinese Food in United States》一書的作者Andrew Coe認為,對亞洲文化的採集始於舊金山的第一批中國移民,他們創建了名為「chow chow house」的成功餐廳。美味的食物不足以緩解中國移民和美國白人之間的緊張關係。很快,關於中國人應對薪資和就業機會的減少負責的指控就引發了前所未有的反華情緒。
血腥、暴力和仇恨在1882年的《排華法案–Chinese Exclusion Act》中達到頂峰,該法案禁止「華人和其他亞洲人」移民到美國,這是美國歷史上唯一一部阻止特定種族或民族的所有成員移民到美國的法律。盡管1965年的《移民與國籍法–Immigration and Nationality Act》撤銷了這一禁令,但直到理查德·尼克松。(Richard Nixon) 總統臭名昭著的北京之行,以及21世紀後期的美食浪潮,才激發了人們對亞洲食物的好奇心,尤其是對中餐以外的美食。
在一個拒絕承認亞洲人是美國人的歷史長達數百年的國家,美國對亞洲食物的接受是一個關於同化、種族主義和文化復原力的故事。當我們的食物成為一種趨勢的同時,也意味著它總有一天會過時,會步上阿拉斯加火焰雪山(baked Alaskas)和焰火焦糖香蕉(bananas Foster)的後塵。而且,因為吃餃子比解決偏見和評判要容易得多,我擔心,當顧客離開早茶店時,會為自己嘗試過「小籠包」的中文發音和啃過雞爪而感到了不起,然而這種表象不過是在填補他們種族主義的愧疚感。
簡單地吃另一種文化的食物並不意味著一個人已經成為文化探索的種族先鋒,或著開始理解作為亞裔美國人的細微差別。這只是一個解決各種問題的權宜之計,不管是有意還是無意的,它助長了系統性種族主義的力量,讓很多人感覺自己不受歡迎。正是這種種族簡化主義使得亞裔在美國起初的經歷如此缺乏話語權。
關於亞裔美國人的經歷,美國有很多需要學習的地方,當然,並不僅僅局限於食物。不過,盡管美食的流行有種種缺點,但我還是很開心看到我朋友的弟弟妹妹們在Zoom上大方地展示和講述他們的越南河粉(pho)和雞肉阿多波(chicken adobo)。他們興奮的雙手幾乎把食物灑在了鍵盤上。我希望他們在成長的過程中為自己的家鄉感到自豪,即使在有人反對的情況下,也會勇敢地享用自己喜歡的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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